春秋 1
一把训练赛结束，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结算界面一行行刷新，众人皆无言沉默。冷气开足的酒店房间里，只有机器的轻微嗡鸣与衣料摩擦的声音，白噪音织成一片细密的网，包裹住空气中若隐若现的不安。角落的矮柜上堆满了红牛和咖啡的空罐。
Gr今年的夏季赛打得意外的艰难，以败者组的位置挤进季后赛。中期打得不如意，后期便要追分。把每场都当最后一场来打，竟也奇迹般地赢下了许多场，撑着一口气来到了线下。
队里都是打了多年比赛也做了多年直播的老人，早已学会把情绪藏好，谁也不说累，只化作此时的无言相对。
卡梦放下手机活动着手腕，主动打破沉默：“这把打得不错，今天大家休息一会儿吧，明天加油。”
傻兜下意识地抬眼去看一茶。一茶笑了一声，晃到傻兜身边摁住他的肩，“那我和傻兜出去转一圈。杭州我还没来过呢。”
经理抬眼看了傻兜一眼，没发表异议，“行，你们注意安全。”
沉闷的气氛好像此刻才真正被瓦解，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来准备散了，傻兜随着众人说了些“明天加油”的话，心思已经飞到了天边。
一茶本来也只是寻个借口把傻兜捞出来，把傻兜送到酒店门口，眼见四下无人，便拍了拍傻兜的肩膀，十分轻松地道了声“一切顺利啊”，无比自然地转头向电梯厅走去。
这个人在这种事上总是很有分寸，傻兜腹诽，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“嗯”了一声。他一个人站在酒店门口，应用软件上叫的出租车还在一公里外堵着，盛夏炽烈的阳光烤着地面，热气氤氲在他的眼镜上形成一道薄雾。他不太舒服地眯了眯眼，开始构思过一会儿见到念九要说些什么。
一些记忆涌上心头，他想到念九其实已经在他跟前提了很多次，说想来线下看比赛。直播时说起的，单独聊到的，反反复复提起，又兜兜转转说不清理由。
傻兜有时忍不住了便会点他一句，线下又热又吵，来一趟累得不行，有什么好来的。
念九总是沉默一会儿，再回答些似是而非的。关得久了想出去转一圈，线下看比赛更刺激，和君少天他们约好了，诸如此类的理由念九似乎有一箩筐，傻兜每问一次，就会像抽奖一样得到一个全新的答案。
从来不说是想见自己。
念九...念九。
日日夜夜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声音，永远隔着屏幕的那个人。傻兜常常体会到一些撕裂感，他和念九自有无数不在直播里的回忆，念九定时定点从未缺席的问候，买了送到他这里堆成小山的零食，他深夜失眠时与念九的通话，讲着讲着就无言，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像极了爱情，又从不说爱。
世人所见只是万分之一，世人所见亦是全部。
坐上出租车，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。傻兜倒没觉得舒服多少，无节制的过量摄入咖啡让他的胃部隐隐作痛，被车载空调的风口一激痛感愈发尖锐了起来。他用指尖拭去额头渗出的一点冷汗，深吸了两口气压住不适，掏出手机决定开个播转移注意力。
直播标题草率地打下两个字户外，一开播粉丝便涌进直播间，弹幕一行行刷得飞快。
“天哪我可以看到我的九九了吗——”
“网友终于面基了泪目”
“嗯勾！我是嗯勾的狗！”
傻兜没忍住笑了一声，挑了几条弹幕用他惯有的平静语气念了出来，眼尖地瞟到众多弹幕里出现一条“bili念九进入直播间”。
愣了愣，语气里就掺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，“我的妈呀，抖音念九的粉丝真的好变态，怎么说什么的都有啊。”
bili念九：？怪我
得到回应的傻兜又轻笑了一声，随即抿了抿唇，把那点诡异的心满意足压回心底，转了镜头对准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，偶尔回复几句弹幕，不说话时就专心对抗疼痛。
这次的线下因为疫情的缘故仍然没有观众。但刚巧官方要推个新综艺，邀了很多前职业选手来参与录制，机缘巧合就请了念九来线下。
傻兜还记得当时是凌晨两点，念九在qq上兴冲冲地向他汇报这个消息。傻兜没立刻回复，盯着屏幕上方的“对方正在输入…”反复出现又消失，对着时间栏一分一秒地数，数到第五分钟才收到对方的下一条消息，“兜，我来杭州，要出来玩吗？”
傻兜“啧”一声，简短的回了个“来”字，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。他很有些烦躁地拿被子蒙住眼睛，习惯性失眠的他那晚的困意来得很快，陷入梦境前残存的意识盘桓，他迷迷糊糊地兀自控诉，为什么不直接来堵我，为什么不要我来接你，为什么不问我会住在哪。
你为什么不靠近点？
酒店离念九挑的地方并不远，十几分钟就到了。一排沿街的店面，大落地窗厚重明净。这个天气在户外逗留的人不多，傻兜隔着车窗就认出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倚着栏杆，衬衫外套牛仔裤，通身的浅色系，衣襟随着微风摆动，勾勒出劲瘦的线条。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，他没忍住笑了起来，年轻就是好，真有朝气。
他架起手机摄像头对着那人拍，直到司机师傅出声提醒才回过神。弹幕一片“哇”声中，念九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，笑容爽朗眼神清澈。
傻兜费劲拉开车门下车，立刻被无处可躲的阳光晃了眼，一阵眩晕下，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太不对。手里的手机率先滑落，被那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。咖啡过量的反应终于不留情地向他袭来，心脏像被人揪住，胃里一阵压过一阵地疼，眼前天旋地转。意识残存间落入一个怀抱。
念九单手架住傻兜摇摇欲坠的身体，忙乱中还不忘胡乱滑了几下屏先迅速替人关了直播，把手机塞进自己的口袋，才惊觉怀里的人好像比镜头前看着更瘦，手里的触感甚至有些硌人。他比傻兜高不少，托住他的手肘时就像是把人搂在了怀里。肌肤的触感让他愣了愣神，随即紧了紧抱着那人的手臂。
“兜，怎么了兜，你看着我。”
傻兜恍惚间抬头，看到了那人眼里不加掩饰的关切和疑惑，说起话来却压着声音像哄人，仿佛怕吓到自己般的小心翼翼。
“胃不舒服，老毛病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撑着念九的手臂借力站直了，忍着眩晕又找补了一句，“就是咖啡喝多了，没事。”
“我送你去医院。好不好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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